1參此
葦中學園體育館，運動鞋摩擦地板發出刺耳的唧唧聲，伴隨著低沉的球撞擊地面的聲音。
這是與隔壁校的友誼賽，每個人身上都像剛被大雨淋過般大汗淋漓的，面上發紅，用力地喘著氣。
此時已經到最後一輪讀秒階段，每個人體力消耗都很大，八田剛搶下球，大叫一聲「猴子！」就把球往右後方傳給三分線的伏見，伏見接起球，一抬手就想進攻個三分，平時臉色蒼白的他現在就像浸在水裡的抹布，臉上跟嘴唇都毫無血色，簡直像一張紙，他突然看到他們的隊長已經衝到籃下，隨時可以接應他，紅髮男子還是一副冷然自信的表情，完全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灌籃得分，的確如果讓他搶到籃下，對手其實根本拿他沒辦法。判斷只在一剎那之間，雖然看周防尊那一眼讓他感到一股壓力突然從後腦勺生出，緊張地心臟一擰，但他已經決定進攻了，而不是傳球！
雖然已經出手，但在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，他想自己得分，而不是靠周防尊。自從加入球隊後不曾熄滅的較勁之心仍生生地搏動著。
球離開他手指那剎那，他指尖突然一麻。
不好！
高弧線落下的球，剛好在籃框左側，周防尊的另一邊，球已經從側邊快要落到籃圈上，夾擊周防的兩個對手較近的只要一跳就可以搶走球，因為原本應該在籃圈正中上方的三分球已經完全失準，連籃框線都還沒進，在場的人都知道，這是失誤，而且不是傳球失誤，一開始就不是想傳球！
隨著一聲激烈的球鞋摩擦聲，周防尊突然起跳了，他跳得很高，霸氣十足地伸手一撈，把球撈回，「匡噹！」一聲，激勵人心的進球聲爆發吠舞羅的人一陣歡呼，周防尊掛在籃圈上，讀秒結束，葦中學園勝了。
伏見緊抿著嘴用力喘氣著，心臟快速跳動到有點痛，身體明明應該熱，卻一股冰涼直從骨子裡傳來，他流下冷汗，嘴唇因為牙齒用力而咬破，竟然才有了血色。
＊
「哪。」
突然被一個冰涼物貼上臉頰，伏見反射性地退開。
瞪了一眼來人，伏見轉過頭不想理他。
從自己的失敗逃走，他覺得恥辱又痛恨，沒有留下解釋什麼，反正他也不管其他人怎麼評價。
十束多多良是球隊經理，是個總是笑嘻嘻的傢伙，人緣很好，雖然不能打球，可是是球隊人際關係的重要維繫者，跟他是完全相反的存在。
「拿去啊，前輩我請。」十束多多良不理會他的惡劣態度，仍硬塞飲料到他手中。
伏見看著別處，既然被塞到手中，他也就拿著。
「為什麼總能被你找到……」他小聲嘀咕道。
多多良坐到地上，挨著伏見，笑嘻嘻地回答：「怎樣？希望是八田找到你嗎？」
伏見明顯頓了一下，更小聲道：「他才不可能來找我。」
勝利的喜悅就算少了他一個人分享，他也有他的夥伴們。
多多良嘆了一口氣，說道：「伏見，有時候，太執著什麼不會有好事的。」
一陣風吹來，吹動多多良特別輕的頭髮，柔柔地散著空中，閃著栗色的光芒。
伏見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你自己不也是一樣嗎？」說完他起身離開，多多良坐在原地。
「你就不能坦率點嗎？」
對於從背後傳來的問話，伏見背著多多良的臉嘲笑似地咧了咧嘴。
「坦率？像那個笨蛋一樣直白嗎？」
那個傢伙是永遠都不能理解他的心情的。就算……就算說出來。
「他們沒有發現，你可以回來。」那個失誤被周防救回來，在場的人大都沉浸在比賽中，一時也沒有發現那球怪怪的。只有草薙跟他感到不對勁，大概還有周防吧，不過他並不會在意這種事。
伏見沒有回答，逕自走了。
伏見離開，留下多多良在風中發呆了好一會兒。
他知道自己是明白伏見的心情的。
總是希望能讓對方看見自己，總無法乖乖待著，又不時痛恨自己的無力。
他無法像草薙那樣，安靜而又有存在感。
他們必須不斷證明自己才活得下去。
想到這裡多多良也笑了出來，骨子裡，伏見其實也是跟他們一樣的，浮躁如火，只是能點火的也只有一個人。
大概也只能到這裡了嗎？很快伏見就應該再也受不了吧。
「啊，忘了還給他了。」伏見懊惱地看著手上的飲料，不得不說因為多多良引起了他的慌亂，才急急忙忙逃走。
「居然是牛奶，他以為我是小孩子嗎？」喝了一口，濃濃的奶味在嘴裡化開，中學時為了某人他喝了很多牛奶，多到他可以因為這個味道就想起他。
他不合群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，估計那傢伙也不會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，今天，就不等他了。
伏見穿過校門，踏著自己的影子回家，影子在自己正前方，越往前走，就好像一直在痛踩自己一樣，自己的陰影，怎麼樣都甩不掉，只能一直踩著踩著提醒它的存在。
『哈哈我踩到你的頭了！』伏見默默看著跑向前方的八田，幼稚死了，他心想，嘴角卻翹了起來。
『欸你看。』他走上前，兩人的影子長長的並排在一起，他伸手，手的影子就融入在八田的影子裡。
『這樣好像在抓你雞雞。』
『幹猴子你很噁耶。』八田趕緊退開，紅著臉對他吼。
看著他跑得老遠，他又瞧了瞧影子，啊啊，如果可以真的融合在一起就好，像影子一樣，加在一起，就成了一團同樣的東西，從此我知道你在想什麼，你明白我在想什麼……
再不分離。
八田在門口等到夕陽隱沒才確定伏見不會出現了。他抖了抖全身的冷意，把自己更加縮進外套跟圍巾裡，踏上已然沒有影子的歸途。
不知道為什麼伏見沒有等自己，今天比賽後他沒有立刻發現伏見不見了，後來找他時，想起他比賽最後有點蒼白的臉色跟失準的傳球，大概是身體不適吧，他想。
說起來，好久沒跟他一起回家了。
明天再一起回家吧。
TBC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